巴中女教師墜亡之謎
凌晨一點四十分，何洋墜樓了，在跟丈夫陳典爭吵、互毆之后。
鄰居起夜抽煙，聽到吵架聲和女人的一記尖叫。第二天，他才知道那對同為音樂老師的年輕夫婦，一個從14樓樓道窗戶墜亡，一個被警方帶走。
2個多月過去，陳典早已出了警局，鄰居們卻鮮少見他回來。何洋受傷的照片、與丈夫動手后想跳樓的語音在網(wǎng)上傳播后，陳典被質(zhì)疑是“家暴男”，甚至兇手。
11月4日，四川省巴中市公安局巴州區(qū)分局發(fā)布通報，認定何洋墜樓身亡系自殺，排除刑事案件。網(wǎng)絡(luò)轉(zhuǎn)載何洋的傷痕照片，系她6月23日在家欲跳樓時陳典阻攔拉扯所致。當時陳典腿部、手部亦有傷痕。在何洋8月28日凌晨墜樓身亡前，該局未接到何洋本人及其親友、同事的報警和求助。
此后，陳典寫了一封八千余字的《求救信》，稱與妻子很相愛，長期家暴是謠言。妻子是主動松脫他的手墜樓的，他已通過了警方測謊。如今父親被謠言擊倒病危，他懇求網(wǎng)友不要信謠傳謠。
另一邊，何洋父親堅信陳典在“編故事”。女兒要是自殺，怎會留下從窗外扣住欄桿的手印？血跡、指甲、頸部淤青、無監(jiān)控的樓道，這些從警方了解到的信息加深了他心中的疑惑。11月8日，他向警方提交了《不予立案復(fù)議申請書》。
酒局
8月27日晚上，何洋請同事吃飯，7個女老師開了一瓶紅酒。陳典也在一家飯店跟兩個朋友聚餐，喝起了啤酒。
一名同事記得，那天何洋穿著藍色上衣、白色褲子，踩著一雙黑色平底鞋，和大家一起擺“龍門陣”。
26歲的何洋出生在農(nóng)村，是家里的第二個女兒。因為超生，家中大半積蓄連同母親的嫁妝都充作了計劃生育罰款。父母外出打工，她從小跟著鎮(zhèn)上的姑姑一起生活。唱歌、跳舞、主持……姑姑稱何洋一站上舞臺就能成為焦點，高考后她也考上了聲樂專業(yè)。
舞臺上的何洋。除特別標注外，本文圖片均為受訪者提供
三年前，何洋畢業(yè)后應(yīng)聘到巴中的一所民辦小學，成為“沒有編制”的合同制音樂教師，每月賺3000多元，每學期還有一萬多元加班費和特長費。兩年前，她與擔任學校外聘音樂老師的陳典相戀。
何家人不太喜歡陳典。結(jié)婚前，男女雙方親戚見面，陳典因為“打斷姑父講話，不主動問候親戚”，給何家人留下“目中無人”的印象。陳典30多歲還沒結(jié)婚，何家人覺得他可能有性格缺陷，也擔心兩人因8歲年齡差產(chǎn)生代溝。但何洋認為丈夫“有才華”并且成熟，她堅持在2018年結(jié)了婚。
婚后，她先是跟公公婆婆一起住，今年才搬去了新房。母親前年查出癌癥，不久病逝，姐姐嫁去深圳，父親也不再外出打工，住在離她40多公里外的通江縣，父女倆溝通、走動都不多。
今年8月，她想考教師編制，“主要是工資高很多”。考試要求有舞蹈專長，她就每天一個人在舞蹈室壓腿，說自己相當于是在“自殘”。閨蜜心疼她，她回復(fù)“反正成不成都不后悔了”。
此前她考過一次，沒有成功。這次考試，學校只有一個入編名額。一名同事回憶，何洋僅以零點幾分的差距再次落敗。同事們一起勸慰她，她也漸漸從沮喪中走出來，8月27日，何洋請關(guān)心她的同事一起吃飯。
晚餐過程中，何洋露出開心的表情，似乎沒有為考編失利而煩惱。她頻頻舉杯，應(yīng)和著“還年輕、還有機會”，感謝同事的照顧。
同事們都知道何洋的丈夫陳典愛喝酒，一周起碼喝三頓。喝酒間隙，一位同事對何洋發(fā)問，說陳典近來有沒有喝少點。何洋說比以前好點了，還說自己經(jīng)常陪丈夫聚餐喝酒，酒量都練好了些。
不知是誰問了一句什么，何洋說起自己婚后總共用了丈夫四千多（元），有時會收到些不貴重的耳環(huán)、包包。有人調(diào)侃她，讓她硬要，“不給不得行嘛”。她就笑笑，說張不開口去討東西。
紅酒倒了兩輪。何洋第一杯沒喝完又被倒了第二杯。最后走的時候，酒瓶和杯子里還剩著不少。告別同事，何洋又去了陳典所在的酒吧。
吃完飯再去酒吧坐會兒，這是陳典和朋友馬超的慣例。那天他們倆跟另一個朋友晚飯喝了十多瓶啤酒，覺得九點多散場有點早，就去了離陳典家?guī)装倜椎木瓢伞Ｊ罴倬瓢筛慊顒樱?00瓶啤酒99塊錢，陳典他們存了好多酒在那。
陳典喜歡喝酒，不去飯店酒吧，也會招呼朋友來家里喝。他酒量也好，最多能喝兩斤多白酒，啤酒基本沒有醉過。
和陳典當了十來年酒友，馬超稱，從沒見過他喝酒鬧事，失態(tài)都很少。有幾次，朋友們洗刷陳典，說他來自恩陽鎮(zhèn)（如今為巴中市恩陽區(qū)），是個農(nóng)村音樂教師。陳典少見地激動起來，說一堆自我肯定的話。何洋不在的時候，陳典說起妻子家庭條件不太好，提醒朋友們不要提農(nóng)村教師的事。
27日那晚，何洋到酒吧落座后，她和陳典以及其他兩人開始喝酒、玩游戲。
何洋的酒量不太行。馬超第一次見她，她就喝多了。那次，陳典叫了五六個朋友到新房喝酒，還點了外賣。一群人正喝著，何洋突然回家了。因為和陳典朋友初次見面，她被挨個敬了一杯，又一人回敬了一杯。酒杯容量為三分之一瓶啤酒，十多杯下去，有人說何洋去廁所吐了。
那次之后，陳典的朋友就知道何洋不能喝酒。平常他們一杯杯喝，何洋跟著舉杯，每次喝一小口。
但這天晚上，何洋主動找他們敬酒。因為玩游戲輸了，她又喝了幾杯。她告訴馬超，這次考編她只差一點就能考上，還跟他抱怨這么重要的事，陳典沒多問、也沒多關(guān)心。
酒局中途，陳典把家里的狗牽到了酒吧。喝了近兩打啤酒散場時，夫婦倆帶著狗往家走。事后，何洋父親稱，法醫(yī)口頭告知他，當晚何洋的血液酒精濃度為140毫克/100毫升，屬于醉酒狀態(tài)。馬超不記得何洋喝了多少杯，他只看出何洋有些喝多了，陳典的狀態(tài)還行。臨走時，夫妻倆沒有異樣，也沒起爭執(zhí)。
8月28日1點24分，他們在路上吵了起來。
爭吵
陳典在《求救信》里稱，之前何洋的同事問過她，為什么丈夫不幫她找工作。回家路上，何洋趁著酒勁，問他為什么不幫自己。
“我說怎么幫？我也只是一個小老師，父母都是下崗職工，怎么幫？”他回憶當時的情景稱。
監(jiān)控視頻沒有聲音，何洋父親只看到女兒與女婿互相指指點點。警方通報里稱，兩人是因瑣事爭吵。
在相熟的朋友眼里，何洋和陳典常常發(fā)生口角。
去年陳典生日，何洋準備給陳典一個驚喜，偷偷約了古小晴和其他陳典的朋友到家里為他慶祝。那天，何洋早早下班買菜，為這次聚餐準備。
“陳典馬（板）著臉，其他朋友也不敢說話。”古小晴記得，她一進門就感受到非常尷尬的氛圍。何洋后來告訴她，陳典回家發(fā)現(xiàn)這么多人，嚇了一跳，很不滿地罵了她一通。
他是瘋子嗎，神經(jīng)病嗎？何洋對古小晴說。朋友幫著打圓場，陳典還說自己又沒叫何洋做這些，過了一會兒臉色才緩和些。何洋也沒說什么，和大家吃吃喝喝。
每周，馬超都要和陳典聚餐幾回，何洋通常會參與一次。夫妻倆在他面前總是為些“莫名其妙”的事吵起來：狗怎么安排、打掃衛(wèi)生的次數(shù)、點外賣……
馬超的印象里，何洋脾氣比較好，遇上嘴嚼（嘴巴厲害，能言善辯）的陳典，頂上兩三句也就不說了，從不會當眾翻臉。
私底下，何洋給閨蜜發(fā)語音講過與陳典的爭吵。
今年6月的一天，她幫陳典拿快遞，快遞里有個手抓餅沒取到，陳典摳字眼，怪何洋沒拿到也不講清楚，兩人因為這件瑣事在屋子起“整起”（吵架）。那天晚上，何洋離家出走，陳典打電話給她道歉、說好話。第二天，她一大早回了家，但陳典黑著臉不跟她說話，只點了份外賣給自己吃。她慪不過，把自己關(guān)在了臥室。
6月23日晚上，兩人又爆發(fā)了爭吵。她臨時幫陳典照顧狗，狗吐了、咬壞了狗鏈。陳典回來后質(zhì)問她，還對著狗說“我曉得有些人不喜歡你。她認為陳典“指桑罵槐”說她虐待狗，氣得從床上起來，跑去客廳質(zhì)問陳典。結(jié)果陳典又說自己說的是鄰居之類的，東拉西扯。爭執(zhí)過程中，陳典讓她滾，還讓她交出鑰匙。之后，陳典又攔住她，不承認自己說過“滾”這個字，還放狠話咒她全家死絕。
“暴力”與“秀恩愛”
在何洋口中，23日的這次爭吵升級成了暴力。
她對閨蜜說，陳典不讓她出門的時候，推她、扯她頭發(fā)，還把她絆在地上。兩個人相當于打起來，自己還扯爛了陳典的衣服。陳典咒她全家后，她打開窗子，只想從樓上跳下去。陳典還拿出手機說“你跳呀，我給你錄下來”。陳典把她扯下來的時候，還把她按在地上、掐她脖子。
她回憶，兩個人打起來的時候，她甚至想，“要不他死要不我死”。
何洋發(fā)給閨蜜的照片顯示，她的大腿有大片淤青，脖子和腳上也有傷痕。陳典事后在回應(yīng)外界質(zhì)疑時，貼出一份他和何洋的聊天記錄，上面顯示：何洋發(fā)給他前述大腿淤青照片后，陳典一連回了6句話，稱是何洋要去爬窗子，自己去拉，（傷痕）絕對是在那窗子上面掛出來的，并發(fā)了兩張自己手臂上有血痕和膝蓋處破皮的照片。
陳典稱，這是警方調(diào)查時“數(shù)據(jù)恢復(fù)的聊天記錄”。
陳典貼出的“數(shù)據(jù)恢復(fù)（后）的聊天記錄”
在《求救信》中，陳典表示，女生吵架生氣時說的話肯定有一些情緒在。那晚因為小事吵了幾句，何洋激動地要出走，自己拉她的過程中兩人摔倒了，衣服也被扯爛。在按住爬上客廳窗戶的何洋時，他用力了，何洋大腿上的淤青是被窗戶欄桿刮的。關(guān)于何洋想要離家的原因、脖子上傷痕來源，他未在信中解釋。
他稱，自己的確說過“那你去跳呀”，但這是一句玩笑話。
這次“跳樓事件”后，何洋在上告訴閨蜜，她想離婚，但陳典不陪她去，還把之前讓她交出來的鑰匙交還給她。6月25日，何洋對閨蜜說自己不愛了，真的想離開。但第二天，她又說“先看他改得到不”。
6月過去，暑假到來，夫妻倆似乎重修于好，在朋友圈“秀起恩愛”，還時不時發(fā)一些生活日常。
7月14日，何洋貼出陳典給自己買的耳環(huán)照片，配了個愛心的表情，還發(fā)了張自拍。三天后，何洋發(fā)布了一個陳典吃雞腳的視頻，還給添加了一個放大頭部特效，引得人評論“盡情滴秀嘛”。當天，她還把這個視頻上傳到抖音，配文“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
陳典夫妻倆的朋友圈截圖
陳典也在7月28日發(fā)了一張兩人的自拍照，稱“開心就好！呵呵！”8月19日，他還在朋友圈貼出拖地擦灰做家務(wù)的照片，稱不開空調(diào)干家務(wù)絕對減肥。
看到兩夫妻秀恩愛那么勤，閨蜜還問過何洋。何洋卻告訴她，越是沒什么越要拿出來秀。
在這段時間，何洋仍然陸陸續(xù)續(xù)跟閨蜜吐槽夫妻口角的事，稱沒有感受到丈夫的關(guān)心。
警方通報稱，何洋墜亡那天，她和陳典進入住宅樓電梯到達所居住的14樓后，何洋欲離開電梯，被陳典阻攔，繼而雙方在電梯內(nèi)發(fā)生互毆，造成何洋此前修補的一顆牙齒掉落，導(dǎo)致何洋情緒更加激動。
何洋父親告訴澎湃新聞，他從警方處看到了監(jiān)控。當電梯停到14樓時，女兒要出電梯，但陳典雙手撐著電梯門。女兒上前拉陳典的手，但被陳典打得靠在電梯隔板上，碰到20樓的電梯樓層按鈕。之后，陳典將女兒按倒在地，扯她的頭發(fā)，進行毒打。女兒的牙齒被打掉，血也流了出來。
與何洋父親相識的一名律師描述監(jiān)控畫面稱，陳典不讓何洋出電梯，何洋先打了陳典的臉。陳典還手打了何洋的肩膀，之后再把何洋按倒在地。由于監(jiān)控只能拍到陳典背部和頭部，看不清陳典是不是有掐何洋脖子、毆打的行為。
“（我）當晚也喝了10多瓶啤酒，清醒的時候我絕不會這么做。”陳典在《求救信》里回憶，何洋進電梯主動打罵他，不依不饒。他還手，但沒用拳頭，然后按住她叫她別激動、別打人。就在這時她頭一抬，之前補的那顆牙掉了，嘴里有血，她一下就特別激動。
何洋父親稱，監(jiān)控顯示，電梯門關(guān)閉后，上行到20樓再次打開。陳典追著狗走出電梯，何洋又進入了另一部電梯。一開始，何洋按了1樓，見陳典沒再上來，她又按了14樓。
事后，何洋父親稱警方從何洋家的衛(wèi)生間洗漱處發(fā)現(xiàn)她的血跡，推斷女兒應(yīng)該是回家清理牙齒。
追回狗后，陳典乘坐電梯到14樓。何洋父親從監(jiān)控看見，電梯門打開時，女兒站在電梯外，與走出來的陳典再次遇上。
“她先回了家，又下樓想走，但最后又上樓，我們就在走廊遇到了。因為我沒帶鑰匙，她又上樓還我鑰匙。”陳典的記憶與何洋父親的描述有些出入。
但可以確定的是，電梯內(nèi)爭吵、互毆后，夫妻倆處在了沒有監(jiān)控的樓道。
事發(fā)樓道夜間的情景。澎湃新聞記者 鐘笑玫 圖
謎團
這棟25層高的居民樓靠著西龕山，與同區(qū)的另外幾棟形成一道弧線，環(huán)住了中間的景觀噴泉、綠植和鍛煉器材。和大多城市鄰里關(guān)系一樣，今年5月才搬進新家的陳典夫婦跟鄰居還不相熟。
警方通報稱，何、陳兩人離開電梯，繼續(xù)在14樓樓道中爭吵。在此過程中，何洋翻越窗戶跳樓身亡。墜樓身亡的時間為1時40分。
何洋怎么會自殺呢？從8月28日2時05分接到女婿電話到現(xiàn)在，何洋父親的疑問只增不減。
雖然他將何洋視作家中的“兒子”，認為她要負責給自己養(yǎng)老，但他目前身體強健，沒給女兒施加任何壓力。
在他看來，因為工作不順也不可能。何洋考編失敗，去姑姑家吃飯，說了幾句沮喪的話。從小照顧她長大的姑姑逗了她幾句，她就變得像平常一樣積極樂觀。
女兒的閨蜜在事發(fā)第二天就給他放了何洋6月份的語音。在那段語音里，何洋聲稱自己被丈夫掐脖、扯頭發(fā)，想輕生，這讓何洋父親猜測有“家暴”發(fā)生。
家暴，在他心中不是女兒自殺的理由，而是夫妻不睦的證據(jù)、陳典殺害女兒的動機。
他還想起了一件事。今年3月份，女兒一顆門牙磕掉一半，跟奶奶說自己是從摩托上摔下弄斷的，還用“你如果來我一輩子不見你”拒絕家人看望。他懷疑那也是一次家暴。
何洋的朋友古小晴稱，她看見何洋牙齒被磕掉、上眼皮處還有淤青，下意識問她是不是被打了。何洋只說是自己從樓梯上摔的，但她跟其他同事又解釋說是坐摩托摔的。
這讓古小晴有些生疑——她曾經(jīng)見過陳典和何洋拌嘴，男方動手把女方推到地上。
陳典的朋友馬超見到何洋戴著口罩，問她怎么回事。她笑著說是陳典打的。馬超反問“真的，陳典膽子這么大？”陳典馬上解釋，說是晚上何洋喝多了牙齒摔到了。何洋就笑笑，沒再開腔。
關(guān)于“門牙事件”，陳典在《求助信》里解釋說是 “意外”。他稱，何洋喝了酒，醉了癱在沙發(fā)上。他扶何洋去廁所吐，但何洋不小心踩滑摔下去了，一顆門牙磕掉了一半。
陳典稱，長期家暴是謠言。妻子幾乎每天在朋友圈發(fā)素顏使用護膚品的照片，可以證明她臉上沒有淤青。出事前，何洋在學校教舞蹈，如果他像網(wǎng)絡(luò)傳言中打斷何洋肋骨，何洋不可能一直堅持上舞蹈課。夏天上課都是穿短袖短褲，有沒有她的同事看到過一次她身上臉上有淤青的？
在采訪中，除了3月份和6月份的傷跡，馬超、古小晴、何洋閨蜜均表示沒有看到何洋其他傷痕。
另一邊，隨著警方調(diào)查的推進，何洋父親認為自己掌握了更多支持“他殺論”的證據(jù)。
他稱，警方在樓道窗戶中間的欄桿上發(fā)現(xiàn)了何洋兩個反扣的手印，當時何洋的身體可能已經(jīng)在窗外。他分析，如果何洋想要自殺，為什么不直接往外跳而是要反扣欄桿。
何洋身高只有1.55米，而欄桿距離地面1.15米。他稱警方還發(fā)現(xiàn)，窗戶下方垂直的內(nèi)側(cè)墻壁上有兩個何洋的腳印，水平的窗臺上卻沒有何洋的腳印。他也沒看見警方在花盆上檢測出腳印。他在腦子里不斷模擬，也想不出女兒是用怎樣的動作翻窗并反扣內(nèi)側(cè)。
事發(fā)后的樓道。澎湃新聞記者 鐘笑玫 圖
還有更多事情，何洋父親同樣不解。他稱事發(fā)現(xiàn)場有散落一地的樹葉、何洋凌亂的頭發(fā)和斷裂的指甲。為什么僅僅爭吵會出現(xiàn)在他看來疑似打斗的痕跡？他看著女兒的尸檢過程，發(fā)現(xiàn)女兒頸部有方形淤青以及類似刮痕傷，覺得這不符合墜落傷。
盡管他在警方的材料中看到，有證人說當時聽到陳典講“你上來”，何洋講“我不上來，你叫我去死的”。但他仍然不信服這是一場自殺。
陳典在《求救信》里稱，自己在樓道里抱著激動的妻子好言相勸，而妻子坐在地上不停抓頭發(fā)，還用腳去蹬旁邊的盆栽。妻子說不回家，給他取鑰匙，還把包里的東西散落一地。他背過身撿東西時，妻子踩著花盆翻出窗外。欄桿很高使不上勁，手上又有汗，他拉不起來妻子，眼睜睜看著妻子主動松脫他的手墜樓。
妻子墜樓后，他稱自己很快撿起地上妻子的包，拿了鑰匙，把包和狗放進家，邊下樓邊報警。
11月12日，澎湃新聞聯(lián)系陳典，試圖就何洋父親的疑問采訪他。陳典稱父親身體不好，家庭再也經(jīng)不起謠言的攻擊，拒絕了采訪。四川警方也沒有向澎湃新聞回應(yīng)該事件的相關(guān)調(diào)查信息。
從9月到11月，何洋父親包里常備的紙質(zhì)材料越來越厚。為了找一個音頻，他一連從包里掏出8個貼著標簽的優(yōu)盤。用拇指和食指緊捏著它們時，他眼神凌厲，像個手握武器的士兵，要向“真相”進攻。
何洋父親掏出8個優(yōu)盤，在腿邊擺放好。澎湃新聞記者 鐘笑玫 圖
（部分人物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