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院安委會工作組督查昆明：燃氣安全風險很高，需加強整治
隨著我國城鎮化進程快速發展，全國城鎮燃氣使用規模增長迅猛。公開數據顯示，當前我國用氣人口已經超過6.67億人，全國城鎮燃氣的使用普及率已經達到97.87%。但與此同時，燃氣事故頻頻發生，僅2021年，就有湖北十堰、遼寧大連等多地接連發生燃氣事故，造成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這些事故的發生反映了目前燃氣安全事故已經進入多發、頻發階段。”應急管理部有關負責人曾表示，燃氣安全問題不容忽視。
督察組專家在農貿市場中發現有不合格的液化罐。本文圖片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戴越 圖4月22日至25日，國務院安委會第十四綜合檢查組在云南昆明，對該市燃氣、交通、危化等多個重點行業領域進行檢查。其間，綜合檢查組對市內燃氣情況進行了檢查，澎湃新聞跟隨采訪。
“昆明市在燃氣方面存在的風險很高。”綜合檢查組專家向澎湃新聞坦言。檢查中發現，部分行業從業人員專業水平欠缺，對于專家提出的專業領域問題并不掌握；有行業企業未按相關法規進行風險隱患排查，相關部門和企事業單位在落實燃氣安全主體責任方面存在問題。另外檢查還發現，在人員聚集的農貿市場等場所中，有商家不按規范使用液化氣罐，燃氣經營企業明知商戶“自接三通、膠管過長、灶具不帶熄火保護、使用三無燃具、未安裝燃氣泄漏報警裝置”的情況下還為用戶提供瓶裝液化氣服務，為事故發生埋下隱患。
針對此次燃氣檢查情況，昆明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相關負責人表示，將督促燃氣企業立即開展隱患整改，并立行立改燃氣安全管理問題。
農貿市場液化罐使用問題多，人員密集場所安全需重視
4月25日，澎湃新聞隨綜合檢查組專家來到昆明市盤龍區東華新迎農貿市場。據市場負責人員介紹，這家市場規模較大，有近1000家商戶，且毗鄰眾多居民區。“農貿市場屬于人員密集場所，安全問題不容忽視，湖北十堰‘6·13’重大燃氣爆炸事故造成了嚴重的人員傷亡。”綜合檢查組專家向澎湃新聞表示。但在這次的檢查中，仍發現市場內有多家使用液化氣罐的餐飲商鋪存在安全問題。
“這個膠管現在還能用嗎？”專家發現一家商鋪所使用的液化罐膠管已經嚴重硬化，“這種情況下，膠管早就應該更換了。這么硬，很容易撅折，導致發生泄漏。”此外，專家還發現，液化罐上安裝的調壓閥也不合格。
對于專家指出的問題，該液化罐供氣企業——百江燃氣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員承認存在安全隱患。他們也并非不知道這樣的危害：膠管老化可能使得用戶在移動鋼瓶時造成膠管開裂，繼而導致漏氣，一旦遇到明火就可能發生爆燃起火。調壓閥不合格則可導致超壓，同樣會造成漏氣。
“你們對這些都檢查了沒有？有沒有記錄？”面對專家的質問，百江燃氣人員堅稱，每年都會對市場內的用戶進行安全檢查，每次換氣人員為用戶更換液化罐時也會進行安全檢查。
“這一罐差不多用三四天，你們去調一下上次的換氣記錄，看看檢查出來沒有。”專家指出，檢查人員并沒有盡到安檢義務。澎湃新聞注意到，在用戶和燃氣企業簽訂的供氣合同中寫明，企業應免費進行安全檢查。“你們服務沒有到位，履職沒有到位。”專家稱。
在對另外一家商鋪的抽查中，專家也發現了一些突出問題。澎湃新聞看到，店鋪地面上堆滿了食材、廚具等物品，可活動空間不足十平米，液化罐則被店主放在屋內最靠里的位置，同時，礙于空間限制，液化罐所連接的灶具就緊挨在罐體旁邊。
“這個氣瓶與灶的距離有要求嗎？”“有，0.5（米）”“這個夠了是嗎？”專家向供氣企業——云南中石化燃氣有限公司昆明分公司的工作人員指出了這一問題。
對此，燃氣企業人員解釋稱，是由于店鋪面積太小，所以沒能滿足距離要求。另外，檢查人員在檢查時也囑咐過商戶，一旦發生漏氣或者燃燒，要第一時間去關閉液化罐閥門。
“（液化罐）如果泄漏了，他跑進來關這個閥，他來得及嗎？又跟那個灶具挨得這么近，一旦泄漏它就著火。人還進的來關這個閥嗎？能來得及嗎？你們覺得可以嗎？”面對專家的反問，燃氣企業工作人員啞口無言。
專家還發現，這家商鋪所用的灶具完全屬于“三無”產品，沒有3C認證，也無熄火保護裝置。澎湃新聞了解到，所謂熄火保護，即指一旦灶具火熄滅后，出氣口會自動切斷，杜絕出現燃氣泄漏。
“不帶熄火（裝置），誰讓你給他供氣。你明明知道這個灶具不帶熄火你還要給他供氣，你更失職了！”專家嚴厲指出。
在隨后對其他店鋪的檢查中，專家還發現了液化罐膠管過長以及未安裝燃氣泄漏報警裝置等現象。專家告訴澎湃新聞，這些都是可能導致事故發生的隱患。當日，盤龍區住建局相關負責人告訴澎湃新聞，將立即對綜合檢查組查出的問題進行整改，舉一反三全面排查。
“一抽即中”發現漏氣現象，燃氣企業管理不力
4月25日，綜合檢查組專家在結束對新迎農貿市場的檢查后，來到附近一處居民小區進行隨機入戶燃氣安全檢查，小區由云南中石油昆侖燃氣有限公司昆明分公司（下簡稱“昆侖燃氣”）提供天然氣。專家檢查發現，昆侖燃氣在安全管理和檢查排查方面存在不足之處。
專家剛進入小區就看到，剛完成消隱改造的天然氣入戶室外管道立管上沒有設置控制閥門。“你們入戶管的控制閥門在哪？”“在（一名住戶家）里面。”面對企業人員的回答，專家指出了問題，“發生緊急情況他們家沒人怎么辦，你跳窗戶砸門嗎？消隱改造期間為什么不考慮在應急情況下如何處置？”專家建議，企業人員應在入戶室外立管上設置控制閥門。
隨后，專家與昆侖燃氣人員隨機來到居民家入戶排查，沒有想到的是，剛到第一戶居民家中就發生了令人緊張的一幕。當昆侖燃氣工作人員用檢測儀器檢測住戶灶前閥時，儀器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這說明灶前閥已經出現漏氣情況。昆侖燃氣人員緊急關閉了閥門并打開窗戶通風。
面對這一情況，住戶劉先生一臉茫然，他全然不知漏氣情況，因為屋內的燃氣泄漏報警器已經被他拔掉了電源。
專家經過檢查判斷出可能的原因：用戶灶前閥所配的閥門不合格。專家向澎湃新聞解釋道，近年來，居民家中所用的燃氣類型從煤氣變成了天然氣，由于兩種燃氣的氣質不同，對應使用的閥門也不一樣，“現在這家裝的還是以前通煤氣用的閥門，應該更換。”而經詢問，昆侖燃氣的工作人員也知道這類閥門應該更換。
綜合檢查組指出，這是昆侖燃氣公司人員的失職。“你們入戶檢查的時候為什么不認真的檢查？為什么沒看到？為什么不給用戶及時更換？你們在置換天然氣作業前是否進行了風險辨識？有沒有對用戶存在不適合天然氣的控制閥門進行統計并逐一更換？”專家質問，“萬幸咱們今天來了他們家，及時的發現并處理了燃氣泄漏隱患，如果別人家再有這個問題，特別是長時間家里沒人，那后果難以設想。”
昆侖燃氣提供的材料顯示，上次檢查對這一住戶的日期為2022年1月17日，“檢查無異常”，未提及灶前閥門不合格一事。昆侖燃氣表示，已立即在轄區、街道辦及社區的協助下組織對上述小區全部用戶再次開展入戶安檢。
專家告訴澎湃新聞，安檢人員在安全檢查中沒能查出問題，說明企業的培訓不足，“他們應該告訴檢查人員應該怎么查、查什么，并給用戶及時更換相應配件。”
同時專家表示，燃氣企業也應該給用戶做好安全宣傳工作。在此次檢查過程中就發現，昆侖燃氣的這項工作存在不足。澎湃新聞注意到，昆侖燃氣工作人員給用戶發放的“安全提示卡”不足巴掌大小，上面密密麻麻地印著幾百個小字。“這種宣傳根本起不到效果，老人能看的清嗎？”
燃氣公司給用戶發放的“巴掌大的”告知卡。4月28日，澎湃新聞從昆侖燃氣了解到，針對此次綜合檢查組發現的問題，該公司立查立改，將逐項對照問題清單，全面開展排查整改。
新安法實施半年多仍未落實，企業人員一問三不知
綜合檢查組專家談到，上述各類實際問題案例的背后，暴露了深層次的問題。
2021年9月，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安全生產法》正式實施，其中規定，安全生產工作實行“管行業必須管安全、管業務必須管安全、管生產經營必須管安全”制度，強化和落實生產經營單位主體責任與政府監管責任；企業董事長、總經理等法定代表人和實際控制人是安全生產第一責任人，對本單位的安全生產工作全面負責，應親自推動安全生產制度的建立，經常深入一線檢查安全生產工作。
如今“新安法”實施已經半年有余，但在此次檢查中仍發現有落實不到位的情況。
便攜式檢測儀有幾類？危化品卸車的操作流程是什么？在4月23日對一家燃氣企業檢查時，面對專家提出的一些基礎性問題，該公司的生產負責人、安全負責人及總經理，三人竟無一能回答清楚……主要負責人對新安法中第二十一條規定的生產經營單位主要負責人對本單位安全生產工作負有7個職責不清楚。特別是對今年全國城鎮燃氣安全排查治理工作中的六項任務不熟悉。企業安全培訓教育的缺乏由此可見一斑。
23日，綜合檢查組共檢查了2家燃氣經營企業，都存在企業隱患排查不細致、風險辨識不夠深入的情況，比如安全標識、重大風險告知設置不全，安全聯鎖裝置缺失等隱患未排查出。此外，專家通過檢閱企業自擬的應急預案發現，其應急演練過程與安全操作規程不符，流于形式。這說明安全主要負責人未認真審閱、對其中存在問題未能察覺，演練的效果大打折扣，遇到真正突發事件時將不能有效應對。
專家還發現，兩家燃氣經營企業均未開展安全生產標準化工作，均未有效構建安全風險分級管控和隱患排查治理雙重預防機制，未組織對安全風險進行排查、辨識、分析、評估并制定風險清單。
綜合檢查組指出，企業出現這些問題，行業監管部門難辭其咎。行業監管部門對企業培訓的監督指導力度不夠，安全管理存在滯后。此外，住建部門推動落實“全國城鎮燃氣安全排查治理工作方案”行動過于遲滯。按照方案規定的時間節點，4月份之前應完成隱患排查工作，但直到本次檢查結束仍未見住建部門提供隱患清單、也未統計出是否存在重大隱患。4月份應當進入隱患治理階段，也未提供出治理情況清單。
行業管理需加強，昆明住建部門表示將立行整改
據昆明市住建局相關負責人介紹，當前全市共有49家燃氣經營企業，其中管道燃氣經營企業20家，液化石油氣經營企業29家，存在大量管道占壓情況。“這么多家燃氣經營企業一是在管理上比較分散，二是安全投入占比少，安全隱患治理工作進展緩慢，不能很好地落實到位。”專家指出，這個狀況導致昆明市的燃氣安全隱患大，存在的風險較高。
值得注意的是，面對這樣的燃氣安全現狀，昆明市乃至云南省卻一直未更新省、市（州）的燃氣管理條例。澎湃新聞了解到，當前昆明市運行的《昆明市燃氣管理條例》修訂于國家當前實施的《城鎮燃氣管理條例》（2016年修訂）之前，在國家級政策出臺后未作出相應更新調整。昆明市管理動作太過滯后，綜合檢查組專家告訴澎湃新聞，“各地方應該及時在國家（城鎮燃氣管理條例）紅線的范圍內，結合本地的特點，制定適合本地的城鎮燃氣管理條例，明確各行業監管部門、燃氣經營企業、燃氣使用用戶的職責。”針對這一問題，昆明市住建局相關負責人向澎湃新聞表示，2021年云南省住建廳已開始立項并修訂省燃氣管理條例，昆明市將在省級條例出臺后立刻修訂。他表示，當前昆明市燃氣管理條例與國家現行的條例出入不大，不一致的地方會考慮出臺一些行政規章加強管理。
另外，針對此次檢查情況，昆明市住建局相關負責人表示，將督促燃氣企業立即開展隱患整改。對能立即整改的隱患立即整改，對不能立即整改的隱患，制定整改方案，限期完成整改，并加強監護巡查，確保安全。督促指導屬地燃氣管理部門落實屬地安全監管責任，對燃氣企業隱患整改情況進行復查。
同時，昆明市住建局要求立行立改燃氣安全管理問題。昆明市住建局表示，通過本次綜合檢查組檢查及自檢自查，發現存在燃氣企業主體責任不落實，從業人員培訓不到位，“雙重預防機制”不完善，安全標準化建設有待改進，餐飲用戶報警器安裝率不高，老舊管線評估更新緩慢，占壓類燃氣安全隱患整治還需要加大力度等問題。
針對上述問題，市住建局將認真學習貫徹安全生產法等法律法規的相關規定，抓實燃氣安全管理。進一步加強監督指導，敦促燃氣企業從抓安全管理體系入手，落實安全生產主體責任，加大安全資金投入，加強安全生產標準化建設，建立健全并落實本單位全員安全生產責任制，構建安全風險分級管控和隱患排查治理雙重預防機制，及時消除生產安全事故隱患。另外，將加快推進燃氣管道老化更新改造，全面排查整治燃氣經營、餐飲等公共場所、老舊小區、燃氣工程、燃氣管道設施的安全隱患。
